依照他的身份能爬到相位,绝非可用善恶二字来简单衡量,他这条路不用细说她也知必定是横尸遍野。更况且她并非良善之辈,她这双手未必就比他干净,善不善,恶不恶的,不过一念之间。
“你不用拿话来试探我,我并不会长久收留她们。”沈万安答道。
侞卿并不意外这个回复,就算换成她自己,她也难保有始有终。
“一个冬天足以。”
剩余的,交给天命。
沈万安侧目看向她。
侞卿一笑:“怎么,大人觉得我会劝你继续收留她们?”
按照她的脾性确实如此,昔日不过一届男童,她就能一命换一命与兽相搏,现在怎突然看破世道?
“我只是好奇,今日的你,与昨日那取了马夫项上人头的你,是否为同一人?”
替天行道睚眦必报的是她,看破世间打算袖手旁观的也是她,他有些动摇,也有些看不穿。
“你都知道了?”侞卿笑得愈发开怀,一瞬不瞬盯着他,反问道,“大人觉得呢?”
沈万安怔了一瞬,避开她的视线。
不知怎么,他突然觉得她有些陌生。
就像是他从未与她相识一般。
或许,他从未看到过她最真实的一面。
他承认她于他而言有所不同,但她如果认定凭此他就会任由她无所欲为,那也太天真了一些。他不是三岁孩童会因为一个人而失了心智。
那很愚蠢。
他决不允许。
沈万安脸一沉:“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怕。
当然怕。
初重生时,她总觉得她这条命是白捡来的,只要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不困于后宅之间即可,但现在她有一身武艺傍身,又有暗中无数左膀右臂相佐,她的野心自然被喂大了。
欲望是会无限繁衍、放大的,就比如在昨晚,她提着那傲慢马夫的血淋淋头颅时,她忽然意识到她无法一一杀尽每一个‘坏人’。以往她总以为她要复仇,要扳倒许家,杀了许钧泽,只要有一身本领即可,可她如今突然不想那么轻易地杀了他。
换而言之,她想要的复仇的东西变多了。
如若可以,她想让这世道变一变,让眼前万千个孩童有一处新的庇所,让这一路所见的流民换一种活法,她要彻底消灭东篱皇帝的高傲,让他看一看西洛后族并非胆怯之辈……
所以那夜她取消了夜袭将军府的计划,带着一身的血腥气重新回到了相府。
她要走另一条路。
侞卿默默垂下头,眼底的星光却不曾黯淡。
“大人不会杀我。”
沈万安哼了一声。
侞卿不以为意。
她很清楚,他不动手绝非他不舍得十年栽培,而是她不会让他轻易取走她的命。昔日,她能从他的手中夺走糖罐,那今日她就有把握夺回她的命。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轻易暴露。
虽说只靠男子行事是件极其愚蠢的事,但若能借力省力,为何不用?
“毕竟大人现在的心情应是愉悦的吧。”
她猛地一抬头,一把拉起沈万安的胳膊,软着的语调间还带着撒娇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