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沈万安开口,侞卿立即拍了拍手。
门外,乌泱一众怜人像是提早训练好了似的,一窝蜂朝书房内涌来。铺天盖地的脂粉香气瞬间掩盖住了原本的檀木沉香,沈万安蹙眉,抬袖掩住了口鼻。
他素日里不爱与女子打交道,一来嫌麻烦,二来他本就不喜与人亲近,这铁律般的规矩向来无人敢破,她倒好,才不过一日,就胆大包天敢与他作对!
沈万安正欲发怒,却见侞卿微微一笑,直捧起案前才插的桃枝凑到一怜人身前,幽幽介绍起来。
“大人且瞧这桃心姑娘,双眸微俏竟比属下手中的桃花还要俏丽上三分,再瞧这桃春姑娘,纤纤玉指一挑,袅袅余音绕梁,宛若春风佛面,要说这桃姜便最为特别的,一双桃花剑舞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刚柔相济……”
侞卿一步一挪,介绍得愈发起劲起来,一串子桃心、桃春、桃姜等花名,听得沈万安头比桃大。
“谁让你把她们找进来了!”
侞卿仍像是听不出他的恼怒般,只将身子一侧转到他面前,随后双手向前一推,那手中的桃枝便随着她的动作,将一股子甜腻的幽香送到他的鼻尖。
“昨个不是大人让属下帮您寻桃花嘛,今儿这什么桃啊李啊都齐全着呢。哦,对了,大人且放宽心,这些个怜人都是属下从方圆百里内挑选的美人,严格把控,不远不远,绝对算是近春。”
她说完朝身后的美人使了个眼色,怜人们丝毫不敢懈怠,卯着劲地拿出各自的看家本领。顷刻间,屋内吟诗作画、弹曲唱调、耍刀弄剑应有尽有。
屋外的小厮哪见过这架势,一时憋不住就在外痴痴笑了起来。
这一笑不打紧,本就心中不爽利的沈万安,脸上的愠色愈发浓重,再一见那还一脸故作谄媚的始作俑者,积郁的怨气却又不好一并发作。
昨个那花枝确实是他让人寻的,只他才不信她听不出来他的话外之意,今个刻意拿着些个桃啊春的来搪塞,不过是明摆着不想进府罢了。区区雕虫小技,就想逼他就范,她也不想想,他做出的决定还无人敢回绝!
沈万安冷哼一声,款款站起身来。
他先扫了一圈众人,随后将目光转落到那手持双剑的怜人身上:“点、刺、挑、劈、撩、格等动作虽是娴熟,但眼神中总缺一抹杀气,整体看起来绵软无力,毫无英姿豪爽之意。”
桃姜闻声局促低下头,只听沈万安又道:“这位姑娘的十三弦拨弄得确实高明,只可惜这琴曾断过一弦,纵是修复得再好,却也少了曲中的一抹古韵,白白浪费姑娘的一身技艺,再说这画,画是好画,只是这词恐难登大雅之堂……”
声音连绵不断,目光一排排扫过去,满屋子的表演任他一一挑出错处。
沈万安一脸惋惜坐回案前,低抿了口茶,看向侞卿:“这人既是你千辛万苦寻来的,便由你领到管事那,领了赏钱再打发出去吧,若是下次再敢以次充好,小心你们的脑袋。”
一声过后,原本还壮着胆的怜人顿时原形毕露,诚惶诚恐拎着各自的家什,慌忙叩谢退了出去。
侞卿见人都逃窜了出去,面上也无特别反应,只拎起身前那青色山水楼阁纹茶壶,乖巧地替他添了盏先茶。
沈万安见状,心头隐觉出一丝不对劲来,既是她豁上一夜寻来的挡箭牌,眼下人都被赶了出去,她竟还面无波澜,实在不符这小鬼睚眦必报的性子。
沈万安瞥了她一眼:“原以为你是个伶俐的,却不曾想也是个蠢笨的,我素来不近女色,一时间弄出些这个,是怕太后不会起疑心吗?”
什么怕太后起疑心,这话分明是明里暗里点她,以后别想着用这些乌糟法子往府招女子。
侞卿放下茶壶,笑脸盈盈:“属下正是怕太后起疑心,所以才备了这些……”
她声音刚落,只见一群优伶款步走了进来,论相貌和身段丝毫不逊于刚才那些怜人。许是他们早就听说坊间传闻,此刻全然不顾什么惧怕与怯羞,一股脑地朝沈万安扑去。
“大人~”
优伶娇滴滴一颤,沈万安面色一黑,直将面前的茶盏扔到那要生扑上来的优伶身上。身后的优伶见此哪敢再往上生扑,踟蹰在原地,为难看向侞卿。
不喜好女色,又无龙阳之癖,莫非真是个罗刹转世,无情无欲?
侞卿竭力憋住嘴角的笑意,迅速解释着:“大人莫气,这些不过都是些缓兵之计,大人向来洁身自好,又殚精竭力尽心效力于陛下,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宵小之辈沉迷酒色,便以为世人皆逃脱不了凡夫俗子的欲念,殊不知大人是何等的一片冰心。”
“可大人仔细想想,太后既欲为您指婚,可如若此时有一群优伶入府,那便不是正验了坊间的传闻。虽是此等腌臜秽语着实令大人蒙羞,但也可趁机断了太后的谋算啊,日后就算是太后妥协,送些个下等货来,那些不入流的,也好随意打发了,未免不是两全之计啊!”
她越说言辞就愈发恳切,脸上的忧色似也多了三分真意。
“如若日后大人真遇得金玉良缘,那今个一并入府的还有些怜人,届时谣言岂不是不攻自破,亦可还大人个清白之名。属下今日斗胆带来这些人,是真心替大人解忧啊!”
沈万安拳心一握。
好一个为他解忧!
他若是真信了她的鬼话,那才是天下最大的痴儿,可她偏生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纵使他百般不愿,却被她提早堵住了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