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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卷一·闺房记乐(1 / 4)

 第2章 卷一·闺房记乐 第2章 卷一·闺房记乐

余生乾隆癸未[1]冬十一月二十有二日,正值太平盛世,且在衣冠之家[2],居苏州沧浪亭[3]畔,天之厚我可谓至矣。东坡云:事如春梦了无痕,苟不记之笔墨,未免有辜彼苍之厚。因思《关鸠》[4]冠三百篇之首,故列夫妇于首卷,余以次递及[5]焉。所愧少年失学,稍识之无,不过记其实情实事而已,若必考订其文法,是责明于垢鉴[6]矣。

余幼聘金沙于氏,八龄而天。娶陈氏。陈名芸,字淑珍,舅氏心余先生女也,生而颖慧,学语时,口授《琵琶行》,即能成诵。四龄失怙[7],母金氏,弟克昌,家徒壁立。芸既长,娴女红,三口仰其十指供给,克昌从师,修脯[8]无缺。一日,于书簏中得《琵琶行》,挨字而认,始识字。刺绣之暇,渐通吟咏,有“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之句。余年一十三,随母归宁,两小无嫌,得见所作,虽叹其才思隽秀,窃恐其福泽不深,然心注不能释,告母曰:若为儿择妇,非淑姊不娶。母亦爱其柔和,即脱金约指[9]缔姻焉。此乾隆乙末七月十六日也。

[1]乾隆癸未:清乾隆二十八年,公元1763年。

[2]衣冠之家:指的是名门望族,有身份地位的人家。古代士以上戴冠,这里衣冠用以指士以上的服装。

[3]沧浪亭:位于苏州城南三元坊,与狮子林、拙政园、留园并称为苏州宋、元、明、清四大园林,代表着宋朝的艺术风格。

[4]《关雎》:《诗经》的第一篇,是一首歌颂爱情的

诗歌。

[5]以次递及:以此类推。

[6]垢鉴:模糊不清,蒙尘了的镜子。“责明于垢鉴”意思是指,责备沾满灰尘的镜子为什么不明亮,而这种责备是不对的。

[7]失怙(hu):这里指失去父亲。怙,本义指依仗,凭借;引申义为父亲、父母。

[8]修脯:指送给老师的礼物和酬金,修,通“脩”,干肉的意思,也就是说古代有送老师干肉作为礼物的习俗。

[9]金约指:金戒指。约指,戒指的意思。

《浮生六记》为沈复的自传体作品。开篇沈复先写自己出身士人家,接着说明用“闺房之乐”作为全书第一卷的原因,并介绍了妻子陈芸的身世,以及小时候两家的关系,和因何两人能够成为夫妻的原因。

是年冬,值其堂姊出阁,余又随母往。芸与余同齿[1]而长余十月,自幼姊弟相呼,故仍呼之曰淑姊。时但见满室鲜衣,芸独通体素淡,仅新其鞋而已。见其绣制精巧,询为己作,始知其慧心不仅在笔墨也。其形削肩长项,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神飞。惟两齿微露,似非佳相。一种缠绵之态,令人之意也消[2]。

索观诗稿,有仅一联,或三四句,多未成篇者。询其故,笑曰:“无师之作,愿得知己堪师者敲成[3]之耳。”余戏题其签曰“锦囊佳句”,不知夭寿之机此已伏矣。

是夜送亲城外,返,已漏三下[4],腹饥索饵,婢妪以枣脯进,余嫌其甜。芸暗牵余袖,随至其室,见藏有暖粥并小菜焉。余欣然举箸,忽闻芸堂兄玉衡呼曰:“淑妹速来!”芸急闭门曰:“已疲乏,将卧矣。”玉衡挤身而入,见余将吃粥,乃笑睨芸曰:“顷我索粥,汝曰‘尽矣’,乃藏此专待汝婿耶?”芸大窘避去,上下哗笑之。

余亦负气,挈老仆先归。

自吃粥被嘲,再往,芸即避匿,余知其恐贻人笑也。

[1]同齿:同龄,齿在这里指年岁。

[2]令人之意也消:吉林文史出版社马一夫对这句话的解释是“令人销魂失魄”。林语堂翻译为“深深地让我着迷”。单只从字面语去解说,这里应当是指:令人心中的意志为其消弭。有抵挡不住其美貌的意思。

[3]敲成:引用贾岛“推敲”得句之意,与后面的说贾岛早逝,“夭寿之机”相呼应,暗写芸得句辛苦。

[4]漏三下:漏,古代滴水计时的仪器。漏三下,三更时分,相当于现在的年夜十一点至一点。

此节常以《吃粥记》为名,却不是为写如何吃粥,而是写妻子芸给他私下加食,他躲在屋子(偷)吃粥的前因后果。当时看来糗事,芸被嘲笑时也犹见可怜。可这样的事情却能够留下深刻的记忆,妻子在世时,他们回忆起来应该是甜蜜而有趣,妻子去世后,他也能借此回忆再现往日音容宛在的情景。

至乾隆庚子正月廿二日花烛之夕,见瘦怯身材依然如昔,头巾既揭,相视嫣然。合卺[1]后,并肩夜膳,余暗于案下握其腕,暖尖滑腻,胸中不觉怦怦作跳。让之食,适逢斋期,已数年矣。暗计吃斋之初,正余出痘之期[2],因笑谓曰:“今我光鲜无恙,姊可从此开戒否?”芸笑之以目,点之以首。

廿四日为余姊于归[3],廿三国忌不能作乐,故廿二之夜即为余姊款嫁,芸出堂陪宴。余在洞房与伴娘对酌,拇战辄北[4],大醉而卧,醒则芸正晓妆未竟也。

是日亲朋络绎,上灯后始作乐。廿四子正,余作新舅送嫁,丑末归来,业已灯残人静,悄然入室,伴妪盹于床下,芸卸妆尚未卧,高烧银烛,低垂粉颈,不知观何书而出神若此。因抚其肩曰:“姊连日辛苦,何犹孜孜不倦耶?”

芸忙回首起立曰:“顷正欲卧,开橱得此书,不觉阅之忘倦。《西厢》之名闻之熟矣,今始得见,莫不愧才子之名,但未免形容尖薄耳。”

余笑曰:“唯其才子,笔墨方能尖薄。”

伴妪在旁促卧,令其闭门先去。遂与比肩调笑,恍同密友重逢。戏探其怀,亦怦怦作跳,因俯其耳曰:“姊何心舂[5]乃尔耶?”芸回眸微笑,便觉一缕情丝摇人魂魄,拥之入帐,不知东方之既白。

芸作新妇,初甚缄默,终日无怒容,与之言,微笑而已。事上以敬,处下以和,井井然未尝稍失。每见朝暾[6]上窗,即披衣急起,如有人呼促者然。余笑曰:“今非吃粥比矣,何尚畏人嘲耶?”芸曰:“曩[7]之藏粥待君,传为话柄。今非畏嘲,恐堂上道新娘懒惰耳。”

余虽恋其卧而德其正,因亦随之早起。自此耳鬓相磨,亲同形影,爱恋之情有不可以言语形容者。

[1]合卺(jin):婚礼仪式的一种。卺为一种酒器。合卺,是指夫妻对饮交杯酒的婚礼仪式。

[2]出痘之期:热痘,痘疮,也叫天花。出痘之期,即发病时。症状:长伴以发烧,人的全身会出现豆状水疱或者脓疱。

[3]于归:和后面的款嫁,都是指出嫁。

[4]拇战辄北:拇战,指的是划拳行酒令。辄北,败北的意思。

[5]心舂:内心欢喜不已。

[6]朝暾:太阳初升,阳光明媚。

[7]曩:以前,过往。

此节常以《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为名,当是写洞房花烛、芸初为新娘的言态。可以看出他们两情相悦的欢愉、新婚蜜月期的甜蜜都跃然纸上,仿佛世间美好莫过于此。

而欢娱易过,转睫弥月。时吾父稼夫公在会稽幕府,专役相迓[1],受业于武林赵省斋先生门下。先生循循善诱,余今日之尚能握管,先生力也。归来完姻时,原订随侍到馆,闻信之余,心甚怅然,恐芸之对人堕泪,而芸反强颜劝勉,代整行装,是晚但觉神色稍异而已。临行,向余小语曰:“无人调护,自去经心。”

及登舟解缆,正当桃李争妍之候,而余则恍同林鸟失群,天地异色。到馆后,吾父即渡江东去。

居三月如十年之隔。芸虽时有书来,必两问一答,中多勉励词,余皆浮套语,心殊怏怏[2]。每当风生竹院,月上蕉窗,对景怀人,梦魂颠倒。

先生知其情,即致书吾父,出十题而遣余暂归,喜同戍人得赦。

登舟后,反觉一刻如年。及抵家,吾母处问安毕,入房,芸起相迎,握手未通片语,而两人魂魄恍恍然化烟成雾,觉耳中惺然一响,不知更有此身矣。

[1]相迓: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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