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殿的龙涎香还未散尽,三皇子萧炽被废黜的谕旨已传遍京华。萧烬立于阶下,接受皇帝亲手赐予的鎏金令牌时,玄色蟒袍上的暗纹在晨光中流转,仿佛蛰伏的巨蟒终于睁开了眼。朝堂之上,无人敢直视他眼底的锋芒,唯有阶下散落的雪光,映着新钉在宫墙上的布告 —— 三皇子萧炽,悖逆纲常,通敌叛国,辱天家之尊,深负朕望。着即贬为庶民,终身守皇陵以思过,非死不得出!
三日后的早朝,西域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如惊雷般炸响。驿卒跪倒在殿中,血污浸透的战报上写着:“沙陀部族连破三城,兵锋直指玉门关。”
“臣愿领兵出征!” 二皇子萧凛出列时,玄色劲装衬得他身形如挺拔的毒刺。他腰间悬着柄鲨鱼皮鞘弯刀,目光扫过武将队列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臣舅父乃是西北总兵,愿率边军迎敌,定保西域无虞。”
皇帝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龙椅扶手。萧烬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被皇帝挥手制止:“萧凛既有此心,朕准了。” 老皇帝浑浊的目光转向武将队列末尾,“纳兰雪。”
银甲铿锵作响,纳兰雪单膝跪地:“末将在。”
“你久守边疆,熟悉军务,” 皇帝喘息着说道,“便随二皇子同赴西域,协助调度兵马。”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严厉,“记住你的职责,莫要辜负朕的信任。”
校场之上,朔风卷着雪沫抽打在旌旗上。十万大军列成整齐方阵,玄甲与银甲在晨光中交织成流动的金属海洋,甲叶碰撞声汇成低沉的雷鸣。萧凛身披亮银铠甲,立马于高台上,腰间弯刀反射的寒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纳兰雪勒住马缰,□□ “踏雪” 宝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她望着队列中那些年轻士兵冻得通红的脸颊,忽然想起雁门关外的雪夜。那年她率部击溃北狄突袭,退守关隘时,城头上的老卒给她递来的热汤,粗瓷碗边缘还留着烟火气;想起春耕时,边城百姓推着独轮车送来的新米,布袋上沾着泥土与花香 ;想起孩童们将野花开在她的枪缨上,奶声奶气地喊着 “姐姐”。
“纳兰将军。” 萧凛的声音带着冰碴儿,打断了她的回忆。他策马来到她身侧,猩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父皇命你协助本王,可不是让你在这里发呆的。”
纳兰雪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枪杆上的防滑纹路。这杆长枪饮过无数鲜血,枪缨上的红绒早已被岁月磨成暗红,却在每次守护百姓时,都能感受到沉甸甸的温度。她是萧烬手中的利刃,是皇室博弈的棋子,可当战鼓响起时,她更是这些士兵的将领,是边关百姓的屏障。
“末将不敢。” 她抬手行礼,银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敢问二皇子,何时拔营?”
萧凛冷笑一声,猛地挥下令旗:“出发!”
号角声瞬间撕裂长空,震得云层都仿佛在颤抖。前锋骑兵率先动了,马蹄扬起漫天雪尘,如白色浪潮般涌向远方。步兵方阵紧随其后,整齐的脚步声在冻土上敲出庄严的节奏,矛尖组成的森林在风中微微起伏。
纳兰雪率亲兵落在中军位置,目光扫过那些年轻的面孔。有个虎头虎脑的小兵正偷偷往怀里塞干粮,发现她的视线后慌忙立正,冻裂的脸颊涨得通红。她忽然想起雁门关那个总爱跟在她身后的小卒,后来在守城战中用身体挡住了射向她的箭矢。
“将军,” 亲卫低声道,“萧将军派人传令,让您加快速度。”
纳兰雪勒紧缰绳,“踏雪” 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她望着前方绵延的队伍,又回头望了一眼渐渐远去的京城轮廓,那里有萧烬深不见底的棋局,有皇子们的明争暗斗,有她看不懂的权谋诡诈。但前方的征途上,有等待守护的城池,有期盼安宁的百姓,有她自幼便刻在骨子里的信念。
“告诉二皇子,” 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末将即刻跟上。”
风掀起她的披风,露出甲胄下隐约可见的旧伤。那年在雁门关,百姓们用门板抬着受伤的她撤退,老嬷嬷用偏方给她治伤,说:“将军活着,边城就活着。” 那时她便明白,这身铠甲背负的从来不止兵权与荣耀,更有无数人的生死托付。
队伍行至城郊时,路边忽然跪倒一片百姓。他们捧着热汤和干粮,朝着大军叩拜,苍老的声音在风中飘散:“请将军们保家卫国,平安归来!”
纳兰雪看着那些皴裂的手掌、期盼的眼神,在心里暗暗发誓:有纳兰雪在一日,定不让胡马踏过玉门关半步!
士兵们甲胄碰撞声惊起林间飞鸟。萧凛在高台上拔出弯刀指向西方,冰冷的声音在风中回荡:“目标,玉门关!”
纳兰雪最后望了一眼京城方向,那里的权谋与算计此刻都变得模糊。她握紧长枪翻身上马,枪缨在朔风中猎猎作响。无论自己是权贵手中的刀,还是棋盘上的子,只要前方有需要守护的百姓,她的枪尖就永远指向战场。
大军如长龙般蜿蜒西去,蹄声与脚步声在旷野上交织,惊碎了积雪,也敲打着每个将士的心房。纳兰雪望着前方苍茫的天际,朔风更烈了,卷起她的披风,如一面小小的战旗在风中飘扬。她知道前路必定凶险,既有西域的铁骑,也有萧凛的算计,更有京城深处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但只要想起那些在边城雪夜里递来的热汤,想起孩子们插在枪缨上的野花,她的眼神就变得无比坚定。
她这把刀,既要斩破敌人的防线,也要护住身后的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