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能有假?” 白江河也往前凑了凑,语气更恳切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松子那对象家里什么情况。人家可是领导!说句话能顶上咱们跑断腿!”
他趁热打铁,句句往赵云心窝子里戳,“这年头,城里下乡的知青一茬接一茬,能回城的才几个?”
“要么是病退回城,要么就是家里有硬关系、舍得花大价钱找门路的!简直是凤毛麟角啊!”
“小念那么水灵一姑娘,难道你真舍得让她一辈子窝在那穷山沟里,嫁个乡下人?”
他观察着赵云变幻的神色,又加了一把火:“就算你不为小念想,那小栋呢?眼瞅着就要高中毕业了,没工作就得下乡!”
“你舍得让你唯一的儿子也离开你去下乡吃苦?松子要是攀上这门好亲家,他自己好了,将来拉扯弟弟妹妹一把,那不也是顺手的事?”
“我承认,我是为松子考虑,可这不也是为小念、小栋着想吗?”
这一连串的话,絮絮叨叨,却像精准的针,一下下扎在赵云最柔软、最焦虑的地方。
女儿的前程,儿子的未来,是她心底最深的担忧和牵挂。
赵云沉默了,放在被子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白江河的话,像是一张诱人的大饼,画出了她梦寐以求的场景——女儿回城,儿子不用下乡。代价,就是她死死捂了那么多年的那笔钱。
白江河见她沉默,以为她被说动了,心脏激动地怦怦跳,试探着,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小云,那……那你手里现在,到底还有多少?我也不是贪心,实在不成,你先借一点出来应应急,等松子那边缓过来了,肯定还你!”
赵云猛地回过神来。
借?拿什么还?白松结了婚,紧接着就是白杨,还有这个家无底洞似的日常开销……这钱一旦出去,就别想再回来了。
就是那边帮忙弄回城名额,那她肯定也得出钱打点的,这钱还不一定够呢。
她心里那根警惕的弦再次绷紧。
她重新躺了下去,背对着白江河,声音里充满了刻意的疲惫,还故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手里能有多少钱,这么些年都花得七七八八了。我养孩子又不是不用花钱的!”
“再说吧,小念过年时回来说在那边生活得还成,哎,忙活一天,腰都快断了,也没个搭把手的,真是累得慌……睡吧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说完,她真的不再吭声,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仿佛瞬间就睡熟了过去。
白江河满腔的期待,像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他张着嘴,看着妻子冷漠的背影,一股郁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他气得想要捶一下床板,却又忍住了。
最终,他烦躁地掀开被子,趿拉着布鞋下了床,窸窸窣窣地穿上外衣,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很快,院子里传来小门被拉开又关上的轻微声响,他大概是出去抽烟散心了。
直到脚步声远去,院门重新关好,一直“熟睡”的赵云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在黑暗中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心却依然悬着。
白江河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打转。
万一……万一是真的呢?万一白松那未来老丈人真的有能力、也愿意帮忙弄一个工作指标呢?这可能是女儿回城最好的、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
她不能完全相信白家父子,但也不敢完全放弃这渺茫的希望。
得问问女儿!对,得听听小念自己的想法。那孩子自从下乡后,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主意正,说话也比以前有条有理许多。
这事关系到她一辈子,必须得让她知道,让她自己拿个主意。
想到这里,赵云心里有了决断。明天一早,就去邮局拍电报!
让女儿尽快给她回个电话,她在电话边上守着,得把这事仔仔细细跟女儿说道说道,看看女儿是什么想法。
这个念头让她纷乱的心绪稍微安定了一些。
她重新闭上眼睛,这次是真的感到了深深的疲惫,但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不久,便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