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次庄看着刘安世,悠悠一叹:「正言难道不知道吗?」
「从昨日晚上开始,汴京城中所有瓦肆丶勾栏丶酒楼丶脚店,都在轰传着正言昨日在范纯甫府邸的事情……」
「如今,就连那半掩门中的娘们,都知正言,曾当范纯甫之面言称:黔首布衣,愚昧无知,岂知天下大义!」
刘安世的脸色,瞬间煞白。
「据说,正言还曾与范纯甫言:唯吾辈士大夫之议方为公议云云……」
「如今,京中恐怕是沸反盈天了!」
汴京城的布衣百姓,和旁处的布衣百姓,完全就是两种人。
他们最喜欢,也最爱的就是议论朝政,针砭时政。
现在,有个人跑出来说:小老百姓,愚昧无知,是不可以谈论天下的。
只有我们才有资格谈论天下。
汴京人能忍吗?
必然忍不了!
更何况,传言中,刘安生当着范祖禹的面,直接挑明了——只有士大夫的议论才属于『公议』。
其他人的议论都不算!
京中勋贵丶外戚丶宗室以及武臣们,在知道此事后,怕是都要怒发冲冠了。
若在往常,他们就算不满,最多也就骂上几句。
可如今……
刘安世的身体一阵摇晃。
他知道的,如今那些人,是不介意落井下石,在他身上狠狠的踩上一脚的!
「怎会这样?」刘安世痛呼一声,然后扭头看向范祖禹的宅邸:「范纯甫!」
「汝这小人,是想要逼死我吗?」
在他想来,只有范祖禹,才能如此快的行动起来。
刘次庄上前,轻轻搀扶住已经站立不稳的刘安世。
「正言啊……此事恐与唐鉴先生无关……」
「因为,昨夜京中各大勾栏瓦肆丶酒楼脚店里的闲汉甚至勾栏里的娘们,都在议论着正言与吾辈,这几日来连章弹劾宰执之事……」
「如今,冬至将近……」刘次庄看着刘安世,沉声道:「京中议论,不知会发酵成什麽样子!」
刘安世听着顿时浑身冰冷,身体仿佛失去了力气。
因为,冬至节的习俗,就是要守夜!
这是和孝道联系在一起的传统——冬至日,阳气始生,万物复阳,一岁之序,从这天开始重新运转。
所以,晚辈们守夜,被世人认为可以为长辈添福添寿。
但漫长的冬夜,孤寂寒冷。
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些娱乐活动,来打发时间。
士大夫家庭,自是讲学丶赛诗等文雅活动为主。
布衣黔首呢?
当然是议论八卦,谈论各种近来的新鲜事。
他们就撞在这个枪口上!
可以想像,明天的冬至日,整个汴京的百姓,都在谈论他们的盛况。
这对以形象和人设安身立命的御史清流,是致命的打击!
「奸相!」刘安世红着眼睛,望向都堂方向。
在他的理解中,如此手段,只能是出自吕公着手笔!
因为,吕公着之父吕夷简,当年就是以妒贤嫉能,打压异己而臭名昭着。
有其父必有其子!
刘次庄沉声道:「恐怕不止左相一人弄权……」
「奸臣们都合流了!」
「右相蒲传正,天下皆知其贪丶奸丶佞,天子缘何拜其为相?」
「如今看来,其应该是攀附了左相,得了左相的荐举!」
「而同知枢密院李邦直,在西府一事无成,无一策献上,其窃据西府之位,徇私弄权,以成子侄丶姻亲之便……」
「吾劾其不法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