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念蘅准备出使云舟的第二天,温家走水了。据所见者言道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整个温府上下没有一处不见焦黑。
炎炎夏日,失火的情况并不少见,不说夏季,开春时节街上就先烧了起来,烧的正是白念蘅喜欢的一家蜜饯儿铺子。而烧了像温家这种官员府邸的倒是令人深思。“失火了?谁放的火?”听到消息时白念蘅正在练琴。凌卿在一旁瞎凑热闹,接过话头:“据说是温大小姐。”
白念蘅皱了皱眉,摇头道:“可有伤亡?”
这句话一出,连报信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温锦死了。”
“铛。”白念蘅手压到了琴上,温锦官位不算大。论品级可以和白家相互制衡,这场火将朝堂表面平静的伪装烧的一干二净。凌旗作为皇帝,多疑是他的本性。
出使邻国表面上是让她去安抚云舟国君,而当太后将玲珑珠交到她手上时,不加掩饰的恶意爬满了她的全身。当白琬云告诉他们寰明灯已经找到了的时候,这趟旅途就注定了不太平。白家早前还上凌王府赴过宴,这一烧又将白念蘅送到了风口浪尖。
凌卿将她的手从琴上移开,拿过绢布一根一根轻轻擦拭着她的手指。凌卿淡淡扫了一眼暗卫:“还有什么事?”
“……”
“温家两位小姐失踪了,温夫人被太后接到了宫中。”暗卫匆匆汇报完,溜出了门。
等到门一关上,凌卿罪恶的手就伸向了白念蘅的脸。一顿揉搓后,凌卿吻了吻她的脸。“要去看看吗?”白念蘅被他捏的龇牙咧嘴,一脚踩上凌卿的鞋。推开凌卿大步迈了出去,被推开的凌卿也不恼,走出门时似乎想起来什么,面色严肃,喃喃自语道:“午膳还没用。”
温府门前,被烧坏了的牌匾已经看不出原貌如何。废墟一片中放置着一口棺材,温锦已无人为他下葬。两人转身的片刻,一枚系着红绫的竹牌直直向他们飞来。白念蘅听着竹牌划过空中的风声,牢牢将它抓在手里。抓住后对着凌卿的问道:“上面写的什么?”
“淡日降余温,夏雨落未央。
珠玉忘初闻,无月照春江。”
“午夜春江阁。”凌卿正大光明的看着白念蘅,想从她的表情中找到一丝落寞,最后还是笑了。
不知是白念蘅隐藏的太好,还是她根本不会为这种事情付出什么多余的情绪。自己拿到的信物并不属于她一个人,在这样的黑暗中,她所有的秘密似乎都要与人共享。“你笑什么?”白念蘅冷哼一声,她当然不会认为凌卿在嘲笑她,又觉得他将上面的诗念出来是多此一举。
凌卿环顾了四周,想寻找送来信息的人:“想到夫人曾经的趣事现在也别有滋味。”
白念蘅小时候贪吃,每每遇上宴席佳肴,总会将肚子吃到撑的发疼,然后在躺在地上或床上撒泼打滚,再逃避掉第二天的学堂授课。而夏韫却会顺着她给她赖掉那一天的课程,然后在用晚膳时前将讲学夫子请到旁边,在白念蘅进餐时重复白天的课程内容。一来二去,等白念蘅摸清夏韫的路数后,用晚膳时就会拉上学堂的其他人一起来陪她享受这份“下饭菜”。
两人收好竹牌,走在街上准备去寻找午膳的落脚点。正当两人进到楼馆中时,便听到:
“哎!听说了没,白家那个瞎子抢了正房四小姐的姻缘。”
“哦呦,这东西不能乱说的嘞,姻缘能是抢来的么,要说就是那个四小姐命不好。”
“谁知道他们白家是不是克人,前段日子白家大郎刚纳了个小妾,没过几月就死了唉,可怕的很。”
“进了白家,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听说连尸体都没找到!”
白念蘅眉头一皱,面色当即冷了下来,白兼和就是个混世浪荡子,家里的娘子是个商人之女,生性善妒。白兼和在外就是多看了只狗一眼,赵家娘子都会让人把狗给处理掉。在外面玩玩是无伤大雅,人命倒也不会说弄死就弄死,只要白兼和不带回家里,赵家娘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私下怎么苛责自家郎君的欢好就另当别论了。
且不说是什么良家女子,就是白家连纳妾都要将人身后的母家吸血洗个干净。自出了白卓这个扶妾灭妻的混账家主,李氏本就身份低微,当年为了消磨口风,更是不许家中晚辈纳妾。妄图效仿沈国公府的爱妻家风,可在怎么挽回也挡不住市井乡间的流言蜚语。
白兼和的妾是不可能会纳的,从来就没有过什么纳妾的事情。那多出的一条人命是哪来的?考虑到这种流言的真假,白念蘅拐了凌卿一肘子,将下巴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抬了抬。
“?”凌卿一脸茫然的伫立在原地,倒不是他没听到刚刚的蜚语,他不觉得这件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去,问问。”感觉到凌卿半天不动,白念蘅有些不耐烦了,给了他一脚。
凌卿:“……”你自己怎么不去?
凌卿低低抱怨了一句:“你倒是惯会使唤人。”
说是白念蘅想解决问题,不如说是她想找些乐子。能让李氏一家不痛快的事情,她都愿闻其详。“有劳打扰,方才我听几位讲到白家那位大公子纳了妾,不知道能否详细讲讲?”凌卿装的温和有礼、一表人才的模样走向那几位妇女和青壮年。
那大娘看他清秀的面庞,热切的攀谈起来:“小伙子我看你俊的很,年方几何了?成家了没啊?”说的多,却一个没在正点上。
“多谢大娘抬爱,不过我已娶妻,我们二人感情很好。”凌卿抬头看着白念蘅笑了笑。
白念蘅在听到他这句话时就转了身,只留下一个背影面向他们。听着的几人顺着凌卿的视线到达白念蘅身上,大娘又按耐不住了:“好姑娘,我这有同心结卖的,两位要不要看看?”
“去去去,一边去,公子别理她,这是我婶子,她什么都不知道,我给你讲讲那些事。”
一旁的青壮年打量了几下白念蘅的背影,插话道:“男人嘛,谁没有点花花肠子。那白兼和年初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勾搭了一个小娘子。当时赵家的那个就差找上门了,说来那个妾也是真惨,被白兼和缠上后,她家里就不断的向她要钱。
那小娘子的本家好像是个开蜜饯儿铺子的,她爹娘找上了白兼和,闹着要他们给钱还要去自己女儿。那天正好赵家娘子也在,给了她爹娘几钿的银票就把人打发走了。那姑娘的父母签了卖身契,一开始只是当着仆人用,没过几天,那小娘子就从白家逃了出来。到处找人借钱赎身,外面的都说是白家那个大的玩的花,她受不了然后疯了。
钱最后还是没筹到,赵家娘子又来把她带了回去,说白家准备纳她做妾。那女孩像是疯了一样不愿意跟人回去,嘴里喊着什么‘吃人’‘吃人’的。哦,对了,他们那家好像姓孙。孙小娘子下一次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妾了,据说还怀了身孕。那是孙小娘子最后一次出门,出门的那天她去了她家里的铺子,走的时候还给了她爹娘什么东西。
结果她离开的当晚他家铺子就失火了,那烧的叫一个烈啊。有人说是孙小娘子烧的,可等火灭了的时候,白家又说孙小娘子忧思过度,也跟着去了。说来孙家也是个笑话,那孙小娘子原本还有两个弟弟,有一个在她小时候弄丢了。她爹娘找上她的时候,估计是为了另一个儿子了彩礼吧。要我说啊,谁知道那孙小娘子是怎么死的。说不定是白家自己烧的,谁又知道呢。”
那青年声音不小,讲的时间长了也引来了不少听众。凌卿听完沉思片刻,向白念蘅走去,准备先用午膳。
“我要吃……”白念蘅一边想着刚听来的小道消息一边回忆开春时白李氏一家的动向,还不忘告诉凌卿要吃的菜品。
用过午膳刚踏出楼馆,两人面前就扑通跪下一对中年夫妻。“小姐啊,求求你放了我们孩子吧。我们已经按你的要求放了火,温家死的一个不剩了,小姐该帮我们了吧。”
那对夫妻说着就开始对着白念蘅浑浑噩噩的磕头,声泪俱下的伸手抓住他们的衣服,抱着他们的腿,拦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