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这眉来眼去的细微举动,被宋澈尽收眼底,他冷哼一声:“做人做到我这一步,也真算是足够了。身边人,一个接一个地合谋给我下套!”
他霍然起身,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两圈,抬起手拿着折扇的柄尾点了点刚刚死命拦着他发火的杜君实:“你们俩,到底什么时候互通有无的?”
“哦!”他像是突然想通,声音骤然拔高:“怪不得!今日连我好不容易出门斗个蛐蛐都要拦着,合着从今儿个一开始就琢磨给我下套了?”
“不是的!”施洄忙不迭开口,上前将宋澈按回座上,有些急切地解释道:“他也是受我胁迫。”
“呦,这就急着帮他开脱了?”宋澈几乎气笑:“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嗯?”不像是无理发作的意思,他偏过头,逼问杜君实:“你,也和她一样,想通了?”
几句阴阳怪气的质问下来,言语里毫不退让的意味太重,把屋内的气氛几乎逼到僵紧。
施洄胸口一窒,耐心彻底被磨尽:“昭明哥,你冷静一下。”
可这句话一出,施洄便后悔了,她看着宋澈的眉眼愈发冷冽:“我一直都很冷静,你,到底凭什么觉得我不冷静?”
“你们,又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他的语调一转,是前所未有的冷峻与失望:“施存中,我原本以为,我们之间,尚且有几分真心相待。”
是了,尽管宋澈打一眼就看清了施洄的本质——一个心机深沉,自私自利的小人——毕竟她让自己得到如今这一切的算计实在算不上高明。
但也正是从见她的第一眼起,他就偏偏莫名地觉得这人合他眼缘。
加上先生对她也信任备至,甚至愿意破例收她为徒,他也就不愿探究施洄的本心。
相识数年,同窗又三年,宋澈与她共读共学,插科打诨。
熟了之后也曾一同偷偷地饮过几次美酒,推心置腹过几回。
他自问自己也算是摸清了几分施洄的性子,更是扪心自问待她不薄。
他不相信,施洄连那样艰涩论策中的言外之意都能读懂,看不出他的选择——他以为自己烂泥扶不上墙的姿态全京城都清楚!
她明明也暗示过自己的选择,对于聪明人来说,有些话不是不用说得那么清楚吗?
于是他直接把那个含糊的暗示,当做了对他承诺。
她若是垂涎那至高权力,她争取便是,宋澈相信她有这个能力争夺到她想要的一切。
只是宋澈从来都不曾惦记过那些,凭什么又牵扯到他?施洄又是为什么非要逼迫他这个毫无兴趣的人呢?
施洄明明最不喜欢强人所难。
施洄明明也早早地就做出了选择——他之前无意中听到施洄与先生争论二皇子的处事风格,那个时候,施洄明明很是认可二皇子的。
理智告诉他,如今,施洄陡然变更自己的选择,一定事出有因。
但是宋澈控制不住地心寒——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擅自决定后,直接登门。
堂而皇之地拜访,堂而皇之的在大门前告知天下,堂而皇之地逼迫他。
他讨厌受人胁迫,他需要一个解释。
宋澈的目光太过凌厉,几乎是要将人洞穿。
施洄心头大震,瞳孔不自觉地收缩。
此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她又一次,理所应当地,将自己的揣测和谋划,强加在一个看似稳妥的结局里了。
她下意识地使出这个招式——就像上一世她无数次做的那样。
她捏着人和人之间互相利用,顺势就范的尺度,达成了一次又一次肮脏的目的。
更何况,上一世她的那些威胁,对于那些人来说,很多是正中下怀罢了,她不过顺水推舟,当一把世俗小人而已。
可宋澈不同,他将这件事情定义为背叛,这就意味着,他真的将施洄划进了自己的阵营。
一位聪明、且一直在权力顶端的上位者,永远无法忍受背叛。
即使他再如何欣赏施洄,将其视为伙伴,在他的秩序下,施洄都绝无可能用自己去取一条小命,来抵消“背叛”的罪名。
更何况,施洄一上来,便试图通过胁迫逼他“就范”。
施洄明白,这些年来,宋澈的行事,无一不是在营造、在铺垫,他一直以来都很清楚地展现自己的“行为”,他一直都在获取自己可控的结果。
他和她一样,目标明确。
既然如此...施洄心一横,迅速做出了决定,立即给杜君实递了一个眼神。
杜君实心领神会,向宋澈行了一礼便很快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