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与太子情谊深厚,杜君实被接入宫后,两人更是时常跟在纪尚任屁股后面听纪尚任东拉西扯,师徒情谊甚笃。
但或许是已经教出了两代帝王,纪尚仁已然厌倦了为人指点迷津,在青阳李氏出事后不久便请乞骸骨,隐于江湖。
后来传出帝师令的消息,众人这才知道,帝师竟收了位女子为徒。
二人与施洄的弟弟也算相识,更是在学塾中便早早地认识了这位善于策论的女子,稍微一查,便来到了密林,再一次请求帝师照拂。
纪尚仁无奈解释了帝师令之责,却没成想着二人根本不管那什么天命不天命的,死赖着纪尚任。
帝师年老心软,只好顺手收了二人。只是也不另外教什么,平日里除了帮帝师打打杂,施洄上课,他们二人听一耳朵便也够了。
宋澈更是扬言,等他有朝一日能从京城离开,定去给纪尚任养老。
他太憧憬脱离这一切的生活了,根本没有理会纪尚任意味深长的那句:“你想得太简单了。”
在施洄看来,追名逐利乃人之常情,怎会有人甘愿舍弃这大好的一切呢?实在是好奇这其中的缘由,于是在酒后旁敲侧击地问过宋澈。
施洄将帝师令的天命透露给他——这天下注定混沌割据,各方逐鹿。
宋澈却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表示就算逐鹿也肯定与他无关。
那时候他们都有些醉了,都有些失态。杜君实想打些圆场,宋澈却已经放任了酒意。
他说,他彻底地厌恶了这一切,只想走得越远越好,远离一切要争要斗的东西。
他说,他也是不得不去发现一些令他难以想象的事实,他也是不得不去面对一些肮脏的交易。
他说,他曾经以为自己擅长也接受博弈,却没想到,竟不是所有的砝码都让他可以接受。
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施洄听得云里雾里。
杜君实的嘴更是撬不出任何事,施洄索性放弃。
倒是纪尚任有意无意地感叹过,太子慧极却太过多情,多情必多愁。
情愁不断,自然会模糊问题的本质,忽视了根本。
施洄自然不解:“那先生您为何不劝一劝?”
“可能是因为,我还心存侥幸吧。”
纪尚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施洄第一次感受到了他的疲惫。
年迈的帝师眼皮耷拉了下来,叫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只听到他说:“若是能如愿,我倒希望他可以隐于尘世。”
可惜,帝师的对朝堂的把握远比他的侥幸准确。
最后,最不愿争斗的人最快地沦为了阶下囚。
施洄有时也多愁善感地想,是不是他的身份便注定他无法脱离。
但多愁善感终究是毫无用处的,事实就是,他受万民供奉,受天命所累,必要承担他的责任和命运。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施洄想。
她与宋澈是有一些情谊,可比起上一世的惨烈,她宁愿自己做那个推宋澈入局的人,哪怕争个头破血流,也比受人摆弄得好。
施洄清楚如何“胁迫”他人以达到目的,只是,她不想追随一个需要她胁迫的主人。
她只是一把刀,刀尖只能向外。
上一世,她选了宋尘,毕竟其人目标明确、步步为营,并有着与野心相匹配的手段。
她没有过多地去探寻自己选择的主人是否值得其赴汤蹈火,毕竟在她看来,承诺已经足够,不用太多的探求本性。
她将心计用在布局上,用在清除障碍中。
却没思考过,一枚从来不示弱也没牵挂的棋子,在一位敏锐多疑的执棋人的棋盘中,会有多么碍眼。
施洄已经下定决心要打乱棋盘,她对宋澈的能力有把握,而人品底色这样深层的东西,她选择相信纪尚仁和杜君实。
更何况,她其实没得选。
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让她选中的主人,自愿走到棋盘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