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肜跟随袁博士多年,学了不少东西,早就当他为老师。他看了看鼎上纹饰,指着一处说:“这是山纹。”又指别处,说道:“这是火纹、云纹、太阳纹、蛇纹。”指到最中间的兽纹时,却认不出来:“这……”
袁博士笑着说:“怎么,不认得了吧?”
杨肜说:“这兽纹不像是饕餮,也不像夔纹,以前没有见过,不知道是什么。博士,请您赐教。”
袁博士说:“确实不同于我们以前见过的,你看它身子粗壮,长着长毛。有四肢,脚爪胖乎乎的。头部不完整,但看得出眼睛、耳朵。我猜得没错的话,是混沌。”
杨肜说:“混沌?”
这时,负责清理文物的同事金昌从一堆泥巴糊糊的破碎文物里,发现一块有纹饰的青铜残片,给袁博士送了来,说道:“博士,这块东西好像是鼎上面的。”
袁博士接过来一看,将残片放在刚才那个兽纹的嘴部,恰好合得上。
他高兴的说:“好,合上了,这下完整了。”又对杨肜说:“小杨,你看,这就是混沌的嘴巴,似狗。《神异经》里说混沌其状如犬,长毛四足,似熊而无爪。用混沌做纹饰,这可是个新发现。”
杨肜看兽纹的头部,略尖,尖就尖在它的嘴巴上,果然像狗,不过身子却像熊。心想:“狗、熊,狗熊。莫不是以狗和熊为图腾的氏族,将两者的形象合而为一?”
袁博士说:“小杨,待会你把这残片补起来。”
杨肜说:“好的,博士。”伸手要接残片。
袁博士说:“你没戴手套呢。”
杨肜说:“对不起,我忘记了。”转身去拿手套。
袁博士在背后数落道:“做事情要稳重一点,丢三落四的。”等杨肜戴好手套,这才将残片交给他,又说:“这个鼎的里面还有纹饰,咱们一起看看。”说着踮起脚,往鼎内看。
杨肜比袁博士高,不用踮脚也看得着,把脑袋凑进去。发现鼎内的底面也有纹饰,不过这些纹饰大小相称,有如蝌蚪游走出来的,但形状各异,横竖排列着。与其说是纹饰,不如说是某种文字。
杨肜说:“这是文字吧?”
袁博士说:“我也觉得像文字,不过还要请古文字学家来鉴定。这鼎有四千年了,很难说那个时候有文字,或许这只是祭祀的符号。”
杨肜点了点头。
袁博士打量杨肜面无表情,说道:“你看起来无精打采,有什么心事么?”
杨肜摇头说:“没事。”
袁博士说:“那就打起精神来,你的论文也该写完了吧?”
杨肜的论文写了一半,确实也没心情写下去,敷衍着说:“我今晚把它写完。”
袁博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还要去局里汇报情况,这边你看着一点,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杨肜点了点头:“好的。”
袁博士离开,杨肜看他走远才叹了一口气。
杨肜走向几个正在修补文物的同事,去问他们要粘结剂,好把铜鼎的残片补上。
那几个同事正在开玩笑,手里的活有些枯燥,不耍耍嘴皮子还真无趣。
甲同事手里的青铜灯已经拼接完好,说道:“诶,你们看,这像不像是仙人指路?”
那青铜灯是个人的造型,小人儿戴着高帽,穿着窄袖衣裳,直直的站着;脚踩盘蛇,左手捂脸,右手伸向前方,执着一盏灯。
乙同事手里拿着一个破陶罐,说道:“什么仙人指路,这分明是瞎子点灯。”
丙同事手里拿着一个残缺的青铜壶,问乙同事:“怎么说呢?”
乙同事说:“你没看他一手遮着眼,一手拿着灯盏么?遮眼说明他是个瞎子,所以是瞎子点灯。”
甲同事嗤之以鼻:“既然是个瞎子,还用得着捂眼睛么?”
丙同事说:“我看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秘辛。你们想呀,这些都是祭祀用具,这小铜人的造型想表达什么意思呢?张灯却捂住自己的眼睛,定然是有不可目睹的东西。”
甲同事说:“什么东西不可目睹?莫非是裸女,非礼勿视?哈哈……”
丙同事一脸严肃的说:“别嬉笑,祭祀是为了什么?事鬼神。”
乙同事说:“你的意思是鬼神不可目睹?”
丙同事说:“祭祀肯定要迎接鬼神,求福禳灾。然而对于鬼神,祭祀者哪敢直视?你想后来的皇帝其地位尚且不如鬼神,臣下敢于直视么?”
乙同事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耶。”
甲同事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说的:“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冷?”
乙同事瞧着他,张口结舌。
丙同事说:“看来你是灵异体质,能感受到鬼魂。这荒郊野外的,或许……”
甲同事放下手,笑道:“灵异个锤子呀,我不过做做样子,你们还真信了。”
丙同事说:“你不可冒犯了神灵。”
甲同事说:“冒犯锤子呀,我才不相信你那套呢。这铜人哪是在捂眼睛,他的手是斜着的,把半张脸都捂住了。”
丙同事说:“那你说说他为什么是这样的造型呢?”
甲同事说:“祭祀嘛,免不了要人牲。人牲可残忍了,往往是杀戮活人为祭品。商朝比较常见的是‘卯’祭,这个字是人或牲畜被掏空内脏之后、对半剖开悬挂的形状。还有其他的方法如烧烤、滚汤炖烂,献祭的部位包括人牲的内脏、鲜血、头颅。如果你在现场,看到惨状,闻到血腥味,或者皮肉被烧焦的气味,再听见人牲的惨叫。岂止捂脸,我看你会转头就跑。”
乙同事喉结一动,不禁咽了咽口水,听来极为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