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霖然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承认了自己软弱狼狈的一点，噩梦里不再只是声嘶力竭的尖叫和争吵，而是有了实实在在的画面。

他梦到了小时候。

柳荣，他生理上的母亲，一次又一次，在磅礴的大雨中把他丢在原地。

梦里的他哭哑了喉咙也没等来温暖的怀抱。

直到铺天盖地的雨幕将他彻底淹没。

苏霖然觉得自己好像要窒息了。

“苏霖然？苏霖然！醒醒，你怎么了？”

梦里朦胧难捱的溺水感逐渐退去，苏霖然猛地张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

意识回笼间，他看到了身边林峥逸脸上担忧的神色。

看到他醒过来，林峥逸狠狠松了口气，抬手去碰他的额头：“你怎么回事，做噩梦了吗，吓死我了，睡着觉突然听见你喊妈……”

摸完他就皱起了眉：“有点烫啊，发烧了吧，家里有药没，我去给你拿。”

苏霖然在他的声音里慢慢坐起身，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只摸到一手冷汗。

他有些不自在，从桌子上抽了张纸塞进林峥逸手里，开口的瞬间嗓子有些干哑：“有。抱歉啊，吵醒你了。”

林峥逸说这有什么的，边说边下床打开了灯。

屋里亮起来以后，他才看清苏霖然难看的脸色。

林峥逸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按着苏霖然说的地方去拿药了。

他又在厨房里弄来些温水，和药一起拿给苏霖然，看着他吃下去后，接过杯子放在一旁，又看着他躺下，把被子替他掖好。

“我知道不该问，但是……”

林峥逸挠了挠头，觉得应该用更合理的措辞，但又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苏霖然只是盯着天花板，并没想隐瞒什么。

“嗯，梦见我妈了。”

被水淹过头顶的时候，苏霖然还在梦里听到了很熟悉的一些话。

起初是歇斯底里的，暴躁又痛苦的。

到最后，又变得冷漠且无情。

“苏霖然，你要是敢学他看这些东西，我就不要你了。”

苏霖然说：“所以我一直没看，或者说，我一直没在她面前看。”

林峥逸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收紧，苏霖然体会的那种窒息感此刻也被他感受到了。

苏霖然接着说：“但是她还是没要我。”

林峥逸忽然抬起眼，错愕地看着他。

“初三那年她走的，一句话没留，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苏院士签了离婚协议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说到这里，苏霖然停了很久，半晌才笑了一声，喃喃道：“我觉得是她发现我偷偷看苏院士带回来的资料了，所以才扔下我的，后来我就想，是不是只要我不选理科，不碰那些东西，她就会回来了。”

其实这些都只是幻想，苏霖然很清楚，就算自己做了这样的决定，也不会让她回来。

但他有执念。

他觉得是自己不够听话。

林峥逸喉头一阵发紧。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明明是他缠了苏霖然一个多月，费了很大的劲才听到的真相。

可是苏霖然开口的一瞬间，林峥逸却后悔了。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好奇，一次又一次撕开苏霖然好不容易止了血的伤口。

苏霖然会很疼。

“对不起。”林峥逸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他只会生硬地道歉。

苏霖然把手交叠着枕在后脑下，听到他道歉还笑了。

“说什么对不起。”

“不过，当初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可是回答你了啊。”

苏霖然开玩笑似的说。

但林峥逸能听出来，他说话的时候并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