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间隙的休息时间,俱乐部里弥漫着一种松弛的喧闹。学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玩手机,或者抓紧时间啃着面包补充能量。陈疏桐独自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没有参与任何讨论,只是安静地喝着水,目光放空地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试图让高速运转后的大脑稍作歇息。
这几天,她逐渐习惯了在流言蜚语中保持专注,学会了将那把深蓝色雨伞带来的心绪波动暂时封存,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棋艺的打磨上。心态趋于平稳,棋感也似乎找回了不少。
就在她发呆时,前台助理又抱着一摞新到的杂志和邮件走了进来,声音带着熟悉的欢快:“新一期的《 Chess Review 》到啦!还有棋协的季度报告!”
这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再次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几个消息灵通的学员立刻围了上去,尤其是高水平区的那些孩子。
“这期好像是沈青言的封面专访!” “这么快就出来了?不是才比完赛没多久吗?” “毕竟是热门人物啊!快看看写了什么!”
“沈青言”、“封面专访”这些字眼,像条件反射般,瞬间攫住了陈疏桐的注意力。她的心脏没来由地微微一紧,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目光投向那摞被人群围住的杂志。
很快,一本崭新的、印刷精美的《 Chess Review 》被传递翻阅。封面上,沈青言身穿一件简约的白色衬衫,背景是虚化的棋盘格,她并没有看镜头,而是微微侧头,目光沉静地望向远方,唇角带着一丝极淡的、自信的弧度。灯光将她本就精致的五官勾勒得更加立体,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光芒。
“哇!拍得真好!” “这气场绝了……” “快看看专访内容!”
羡慕和赞叹声毫不意外地响起。
陈疏桐坐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水杯壁。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那是一种混合着本能的距离感、一丝难以避免的比较心,以及……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好奇。
她想知道,那本杂志里,会怎么写她。会怎么写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局?会怎么写她这个人?
助理终于将杂志放回了阅览架。人群渐渐散去,但仍有几人围在那里津津有味地翻阅着。
陈疏桐犹豫了片刻。理智告诉她应该避开任何可能与沈青言相关、可能再次搅乱心绪的东西。但某种更强大的力量——或许是那份无法彻底压抑的好奇,或许是某种想要更深入了解那个对手(或许不仅仅是对手)的隐秘渴望——驱使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站起身,走向了阅览架。
心脏跳得有些快。
她拿起那本还带着油墨清香的杂志,封面上的沈青言仿佛正沉静地与她对视。她迅速翻到专访页,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背对着大多数人,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独自消化其中的内容。
专访的标题是:《沉静的力量:专访少女棋手沈青言》。篇幅很长,配着好几张高质量的照片——有她在赛场上凝神思考的,有她捧着奖杯淡然微笑的,甚至还有一张她在家中书房、背后是顶天立地摆满棋谱书架的居家照。
记者的文笔极好,字里行间充满了欣赏和赞誉。文章详细描述了她的学棋经历、日常刻苦的训练(“每天至少五小时深度训练,雷打不动”)、对棋道的理解(“象棋是思维的艺术,更是一场与自己的对话”)、以及那次市级选拔赛的卫冕之路。
不可避免地,提到了与陈疏桐那场八强战。
“……面对黑马选手陈疏桐极具冲击力的搏杀,青言展现了超凡的冷静和深远的计算能力。尤其是在中盘阶段,对方一步石破天惊的弃子强攻,几乎将局面导入不可预知的混乱。青言坦言,那是她本次比赛遇到的最大挑战之一……”读到这一段时,陈疏桐的心跳猛地加速,指尖微微用力,捏紧了纸张。
她……承认那是巨大的挑战?
“……但她凭借强大的心理素质和精准的局面判断,最终找到了破解之道。那步反弃车化解危机、并巧妙导入长将威胁的妙手,堪称本次比赛的经典瞬间……”
看到这里,陈疏桐的心情复杂难言。失败的苦涩依旧存在,但对方如此客观甚至带有一丝尊重的描述,让她那种屈辱感减轻了不少。这更像是对一场精彩对决的复盘,而非对失败者的嘲讽。
她继续往下读。
文章后半部分,则更多地聚焦于沈青言这个人本身。记者试图挖掘光环下的真实。
谈到压力时,她说道:“压力始终存在。外界的期待,对自己的要求……它们像影子一样跟着你。但重要的是学会与它们共处,将它们转化为专注的动力,而不是负担。”配图是她微微蹙眉看着棋盘的照片,眼神专注得令人动容。
谈到爱好和放松时,她的回答出乎意料地简单:“听听古典音乐,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发呆。”照片是她戴着耳机,靠在窗边望着窗外景色的侧影,阳光洒在她身上,竟透出一种罕见的柔和与……孤独感?
甚至记者还捕捉到了一个细节:在她书房的书架上,除了密密麻麻的棋谱,竟然还有几本……漫画书?记者调侃地问起,照片上的她,竟然露出一个极少见的、带着点少女窘迫的浅笑,解释道:“偶尔……也需要换换脑子。”
这个细节,像一道微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陈疏桐的心里。
她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看着那抹罕见的、真实的、甚至有点可爱的笑容,看着那几本与周围严谨氛围格格不入的漫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