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别碰我！”

凌晨一点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床单上投下道冷白的光带。故野紧缩着眉头，狠狠踹开予清刚盖在他身上的空调被，被子边角扫过床沿，重重摔在地板上，发出闷响。他在予清怀里剧烈扭动，手肘胡乱抵着对方的胸膛，指尖抠进予清睡衣的布料里，像是要挣脱什么缠在身上的噩梦。

予清的手掌还停在他后颈，能摸到那片皮肤烫得惊人。他低头，借着微光看见故野眉头拧成道深沟，眼睫上沾着细碎的泪珠，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予清微微出神，似乎想到了什么，心口猛地一揪，随即收紧双臂，将人牢牢锁在怀里，下巴抵着他汗湿的发顶，声音轻得像在哄易碎的瓷：“没事了阿野，我在呢，都过去了。”

怀里的挣扎渐渐弱了，只剩细微的抽气声，予清指尖顺着故野的脊背轻轻摩挲，目光却自觉飘向窗外。

——

大众车侧翻在路中央，左半边车身陷进绿化带，破碎的车窗玻璃像撒了一地的水晶，混着暗红色的血液在路面晕开，黏住几片被碾烂的树叶。一只血肉模糊的手臂从变形的车门缝里垂落，指甲缝里嵌着玻璃渣。

不远处，一辆面包车的车头撞得凹陷变形，引擎盖冒着袅袅白烟。驾驶座上，男人仰着头靠在椅背上，脸颊泛着酒后的潮红，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他盯着对面的大众看了几秒，眼神里翻涌着沉重的挣扎，指节因为攥紧方向盘而泛白，喉结滚动着。

半晌，他猛地推开车门，踉跄着跌在地上，裤脚蹭到路边的血渍也浑然不觉。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只有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他摸出烟盒，手指抖得几乎捏不住烟，打火机打了三次才点燃。辛辣的烟雾吸进肺里，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却又狠狠吸了一大口，随后将烟蒂摔在地上，用鞋底碾得粉碎。

手机被他从口袋里掏出来，屏幕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指尖在拨号键上顿了顿，终究还是按下那串熟记的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事已经办成了……”

三小时后，医院手术室外。

红色的“手术中”指示灯亮得刺眼，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压得人喘不过气。男人靠在墙上，双手插在口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底的红血丝比凌晨时更重，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有下颌线绷得极紧。

旁边的小男孩只有四五岁，穿着不合身的外套，踮着脚趴在手术室的门上，小拳头用力拍打着冰冷的门板，哭声带着幼童特有的尖锐与无助：“妈妈！妈妈开门！我要妈妈！”拍了几下，他转身扑到男人腿边，小手紧紧抓住男人的裤腿，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爸爸，你快想办法啊！救救妈妈！呜呜……妈妈是不是要走了？”

男人低头看着儿子仰起的小脸，那张小脸上还带着和他妈妈一样的眉眼。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裹着愧疚、惋惜，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愤恨：“小野，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一件事。”

小男孩抽噎着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爸爸？”

“你妈妈，”男人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重得像铅，“就是我老婆，是我亲手撞死的。你妈妈是我害死的。”他的双手按住小男孩的肩膀，一边说一遍摇晃着，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

男孩的哭声骤然停了，眼睛瞪得圆圆的，脸上满是震惊，像是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过了几秒，他才慢慢后退一步，小嘴抿成一条直线，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男人看着小男孩的模样，嘴角忽然牵起一抹古怪的笑，带着点留念，又带着点解脱：“以后，我们和她就都再也不见了。”说完，他像是自嘲似的摇摇头，目光飘向手术室的红灯，眼神空茫得吓人。

小男孩终于反应过来，突然冲过去抱住男人的腿，小拳头用力捶打着他的肚子，哭声又响了起来，却带着绝望的无力：“为什么偏偏是你！爸爸坏！你是坏人！”他捶了几下，小手就软了下来，力气小得像挠痒。

最后，他松开手，一步步退到墙角，慢慢蜷成一团，双臂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瘦小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叶子，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只剩下压抑的啜泣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轻轻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