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之局,疑点重重,牵连甚广。这已非你我个人私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之理,将军想必比下官更明白。”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平静地看着他:
“萧大人,下官无权、也无意命令大人做什么。”
带着坦诚的恳切,她伸出手:
“但作为曾经的同窗、过去共理一案的同僚、此时同困于陷阱中的猎物,下官恳请大人,暂时止戈,助我查清此事原委。非为柳未一人,也为大家都能从此局中安然脱身,求一个水落石出,公私两便。”
萧既感到部分尖锐的痛楚离开了他。
没有威逼,没有利诱,也没有利用他的感情,她只是将最现实的利害关系清晰地摆在他面前,给了他选择的余地,承认了他的力量,将他放在了平等、甚至需要仰仗的位置上。
胸腔中久存的那股郁气找到了出口,他看进她的眼睛,那依然是一汪笼罩着迷雾的深潭,但深潭的主人好像在邀请他一同拨开这道迷雾。
无需犹豫,他攀上柳未的胳膊,借力起身。
“你需要我怎么做?”
这次不再是赌气或屈服,而是经过权衡后的询问。
柳未心中微微松了口气,面上依旧从容:
“符池安心思缜密,寻常试探恐怕难以见效。他既以弱者的姿态出现,我们干脆顺水推舟。”
她沉吟道,“大人今日公然大闹喜宴,众人皆知你与我……颇有龃龉。这便是现成的突破口,大人以为如何?”
萧既怔了怔,他听惯了安排,没料到柳未会问他,拧眉仔细想了想:
“我去见符池安,探探他对你有无敌意。”
“替嫁一事,大人是在场的知情人。待符公子醒后,大人可借探病为由前去,将对我的不满和怨怼,在他面前真情流露即可。”
柳未斟酌着用词,
“不必刻意表演,大人只需做自己。若他当真受人指使,想要搅浑苏州府这潭水,这或许能让他放松警惕,甚至试图拉拢大人,以期共同应对我这个麻烦。”
萧既默了半晌,点点头。
他不是工于心计之人,真情流露比起假意逢迎,确实更加易于操作。
“我会见机行事。”
他闷声道,算是应下了这份“合作”。
“有劳大人。”
柳未微微颔首。
一时无话,侍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大人,一位老先生自称是回春堂的妙手,说是应咱们府上急请,来为一位患了头风的贵人诊治。”
柳未尴尬的看了萧既一眼,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涨得通红。
柳未低声道:
“将军,今日宴上之事,总得有个合理的解释,方能堵住悠悠众口,避免节外生枝。这位刘老先生不仅是苏州府有名的神医,也是出了名的多话。”
她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可否请将军屈尊移步,让那刘老先生医治一番?望闻问切,将军切莫忘了详细描述一下您“旧疾复发”时的情状,务必栩栩如生,令老先生如临其境才好。”
她这是要萧既主动去坐实癔症之说,并且通过这位老大夫之口,将这谣言散播出去,从而最大限度地控制舆论,维护他们二人现已岌岌可危的官声。
萧既就算再傻也明白了她的意图,脸色变来变去。
让他一个堂堂左威卫将军去跟大夫描述自己“发疯”的症状,这简直是……
但看着柳未那深邃却暗含期待的眼眸,想到这确实是解决眼下困境最省时省力的方法,他双手握紧拳头,最终硬邦邦地吐出一个字:
“……好。”
柳未唇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
“多谢大人。”
“请刘老先生进客房稍候,萧将军随后就过去。”她扬声道。
门外的侍女应下,自去安排。柳未回头含笑:
“下官这官邸,大人心中想必已经摸得透亮。客房出门右转,转过几路便是,请恕下官不多送了。”
萧既板着脸,深吸一口气,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背影里隐隐透出几分“壮烈”。
为了柳未,也为了他自己。
不就是一个癔症吗?
他认了!
不但如此,还得心甘情愿、绘声绘色地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