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带长刀也没带貂,满身是血回到洞穴,雪貂“咻”地从被窝钻出来,狂躁般围着他啾啾乱叫,柳骜知道是血腥味太重的缘故,但他一见雪貂呲牙,就想起江宛刚来的那天被咬掉了一块肉,哭得那叫一个惨啊。
还好今天没带它出去,这小东西要是命丧虎口,某人该多伤心。
她说过会回来找他的。
柳骜不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以前他觉得无所谓,先倒头睡一觉——
他太累了。
至于醒不醒得过来,听天由命,而今天有股奇异的力量支撑着他——别睡,柳骜,先脱衣服,清理伤口。
他艰难地拖动双腿,靠在岩壁上大口喘气,貂儿叼来了金疮药,他笑了,在它小脑袋上揉一把。
咬开塞子倾洒药粉,他满头大汗,几乎晕过去了,模模糊糊看见雪貂又叼了个东西放在他手边,他尽全力撑开眼睛,是那条草编手串。
她说过会回来的,要是找不到他,该有多伤心。
第四天,柳骜挺了过来,决定动身去千岛湖。
他已经十年没离开过隐锋谷,连下山的路都忘了,花了一个月时间养病,把洞穴收拾好,背上褡裢揣起雪貂,一人一貂就这么上路。
雪貂不知道要去干什么,像往常打猎一样跟着主人前前后后乱窜,冷不丁咬只兔子回来什么的,但主人只是捏捏它背上的软肉,示意松口。
直到跟主人走到了空旷的大路上,它开始害怕了,嗖地爬上主人肩膀,再也没有下地。
等到了人声鼎沸的无极镇,雪貂已然进化为鹌鹑,一长条紧缠主人后脖颈,远远望去就像一圈毛领子。
柳骜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酒楼上的柳风,几个风华正茂衣冠楚楚的小伙子大笑着划拳斗酒,柳骜一身兽皮胡子拉碴往那一站,仿佛来自蚩尤炎帝的荒古时代,全场噤声。
“柳风,你认识?”
“认识……吧?”
柳风记得柳骜,开玩笑他怎么可能忘?且不说江宛还在时,隔三差五托他从无极镇买东西,约定在林子边缘碰面,每次江宛来取东西,这男的就老远靠着树干监视,眼神冷得像杀人——
就说江宛被接走的那天,她没告诉自己大哥真相,只称柳风是救命恩人,临走前还抱着他痛哭一场。柳风知道她舍不得的另有其人,奈何她大哥一看就是个人精,只好送佛送到西,配合她演完这出戏。
抱肯定抱了,依依不舍安慰两句,还洒了几滴热泪,结果一连三天都梦到柳骜,第一天磨刀,第二天还是磨刀,第三天磨完刀抬头看了他一眼,柳风差点被自己吓疯。
他本来已经瞄准哪个方向能快速逃跑了,这疯子一开口倒十分平静:“我要一张去千岛湖的地图。”
撞鬼了。柳风心情复杂给他搞来了地图,又上下打量他一副穷光蛋的样,真能走到千岛湖?
“你有钱吗?干粮带了多少?会坐马车吗?”
他善意的询问并没有得到一句回应,柳骜兀自看了一会地图,问了几个不懂的地方,就把牛皮纸卷起来,插在麻绳做的腰带上。
柳风掏出个钱袋给他:“拿着吧,千岛湖这么远,没钱可不行。”
柳骜瞥了一眼,转身就走。
柳风急了:“这是江宛给我的,她的钱你都不要?”
话音刚落,柳骜回头看了他一眼,跟梦里磨完刀抬头的眼神一模一样,柳风连忙改口:“她大哥给的!说谢谢我照顾他妹子……”
钱袋里有金有银,还有一些珠玉制品,柳骜拿了一枚金戒指,袋子依旧还他,柳风嘀嘀咕咕:“还知道挑好的……”
柳骜等他把钱袋揣回去了,举起金戒指,面无表情道:“帮我换成铜钱。”
柳风:“……”
真把他当仆人了?两口子一个德行!
柳风气得不轻,风风火火冲出去,回来甩给他一个鼓囊囊的包袱,里外包了三层,除了沉甸甸的铜钱外,还有一身寻常衣物,一个牛皮水囊,一封铁匕首,一些白药和活血丸。
柳骜的目光落在那堆药上,指指自己肩上的褡裢:“我有金疮药,她给的。”
柳风:“……”
有必要强调吗?
“谢谢。”柳骜扎好那个包袱,真诚道了一句谢。
柳风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等等,这野人居然会对他说谢谢!
愣神间,柳骜已经大步走出去了,柳风追上去喊:“喂,外面那匹马也是你的!你会骑马吧?”
江宛最近有点疑神疑鬼,自从在码头被一个老乞丐冷不丁抱住脚踝讨钱之后,她出门看见稍微邋遢一点的男人就双腿发软,脚底板仿佛有蚂蚁在爬。
太恶心了,那乞丐一张嘴就淌涎水,沥沥拉拉流满了她脚背,鞋面的青鸾刺绣都毁了,她前后哭了两场,一场是吓的,一场是心疼的。
一边哭一边拿软毛刷子擦鞋面,抹一把泪凑近看一眼,生怕刷子把丝线勾乱了,在水井边一屁股坐到太阳落山,眼睛都差点瞅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