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跟我的哥哥住在一起。”
“等下,荧,你找到你哥了……”舍友的话还在说,荧哐当一下扣上了电话,她从衣兜里掏出一副黑色圆框眼镜,戴到脸上,急匆匆跑到街对面,半跪下问红围巾女人:
“你好女士,请问需要帮助吗?”
字典夹缝中,躺着一部手机,一行信息闪烁几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获取她的信任,她隐瞒了情报。
荧手中掐着一条红色的围巾,穿过狭窄的小巷。
古老的巷落,一辆车都只能堪堪通过的宽度,道路年久失修,街边散落砖砾碎石,褪漆的痕迹从墙角一直爬到半扇门的高度。
她走到一个木制房门面前,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玻璃窗,窗户一片漆黑,荧知道这是给玻璃漆上黑色的效果,她从砖瓦的缝隙里摸索出钥匙,打开屋门,眼前豁然明亮。
室内是一个小型酒吧的格局,留声机在播放不知名的歌剧选段。荧推门进来,酒吧里三两成组的人都抬头看她。
“哟小姐,回来了?要不要来一杯?我请你。”最靠近门口的人向她举杯,他坐在吧台上,长期站在外面吹海风,已经将他的面孔吹成红色。
荧走到空身边,将红围巾放到桌上,塞进他手里一截细长的纸条,摘下厚重的平光眼镜,才回应说:“酒就免了,明天请我一个冰激凌,要你冰激凌车里最贵的那个。”
“好嘞!”冰激凌小贩又痛快回答,就像她第一次来到那不勒斯时,他痛快的语气。
空看完纸条上的字,从吧台上摸来旁边人的打火机,点燃纸条一角,扔到地上,火苗在空中飘忽,最后化为灰烬,他揉了揉妹妹的发顶:“谢谢你,荧,多亏有你。”
荧重新将红围巾拿到手里,叠得规整,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它,她问空:“哥哥,是她给我的,我可以收起来吗?”
空只看了围巾一眼,便继续去看酒吧里的人清扫地上的灰烬,他说:“没用的物件,尽早扔掉吧。”
荧望着软软的围巾,手中的力道紧了一瞬,空回过头来看她,她对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哥哥,还有一件事,”她说,“暑假马上就要结束了,我要回去,继续念书。”
酒吧里的窃窃私语霎时间杳无声息,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咔哒一声脆响,一个酒保正在擦拭的玻璃杯不自觉落到吧台上,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挪开眼神,继续手中的动作。
念书,在她现在所处的世界里,是一个遥远到天真的词汇,出现在这个地下酒吧之中,就像在一潭漆黑的浊浪之中,滴入一滴纯洁的清水,连个涟漪都不剩,直接被吞没其中。
但这毕竟是荧说出来的话,空望着妹妹,一时没有说话。旁边有人察颜观色,推过来一杯果汁,果肉在晃动的汁水里上下浮动。空将果汁放到荧面前,对话短暂停止,让他有更多时间思考出如何回答:
“荧,我看过你的学校,那是愚人众替你申请的,”他委婉地提,“但是现在你刚刚脱离愚人众没多久,他们很有可能会利用学校找到你。”
荧想到被困在房间中,不见天日的那段时间,她的心脏抽痛一下,回忆转瞬就被压制,她说:“没关系的,哥哥,我会小心。”她试着用空的思维来反驳,“哥哥你看,我对于愚人众而言,毫无用处,想要找到我的人充其量也只有散兵一个。”
她说到这里笑了一下,继续道:“但他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从威尼斯到那不勒斯,不过八小时的车程,他尚且需要推掉手头的任务,更何况跨国……”她无意识地将红围巾缠在手上。
空低头看见她用围巾包裹严严实实的手,这是人在紧张时无意识的小动作。
荧见空不再表态,沉下心来,坚定说出自己的结论:“散兵不会去,愚人众更不会去,但是哥哥,我想继续读书,我也可以,好好保护自己。”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空想,只是想要读书而已。
这是他十二年不见的妹妹,她曾独自吞下他错误决定的苦果,现在的关系得来实在不易,而现在她提出一个不足为道的愿望,他作为哥哥,应当支持妹妹的选择。
他松了口,琥珀色温润的目光流连到她身上:“荧,当然可以。”他心疼地拍拍妹妹的手,将她的手掌从紧紧束缚的纤维中解放出来,他抹平她手上的红痕,轻声说:“不要被别人左右,你应当拥有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