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种从办公室挤压的格子间里连续困了多年、突然被一脚踹进辽阔里的晕眩。
钟情活了二十九年,第一次觉得天真的这么大。
梅姐和陈队去体验滑沙了,钟情没有动,她今天穿了一身红裙,并不方便。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向日落。
九月中旬的库木塔格沙漠,日落前的那一刻,像是把整片天地拉得极长、极静。细碎的沙粒贴着地皮轻轻流,声音细得像耳语。
温度已经从白天的炙热褪下去,空气里还带着一点余温,是干燥、轻盈的,呼吸进去有股被晒过的麦壳味。
钟情站在沙坡上,风从她脚边擦过去,扬起一层细金的沙。整片沙漠都在落日里褪成柔软的金橙色,她的红裙像是一朵荒芜离倔强盛放的红玫瑰。
她在光里轻轻晃动,红得不张扬,却深得夺目,裙摆贴着她的腿线,被风托起一点弧度,像花瓣被轻轻掀起的一角。
远处的天开始褪蓝,往靛色沉下去,天与沙在极远处融成一条模糊的色带。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像在缩小,只剩光和沙。
滑沙的痕迹留在坡面上,被风吹得浅浅晕开,像写过又被抹掉的字。偶尔有笑声传来,很快被沙海吞没。
钟情站了很久很久,布尔库特没有上前打扰她,只是安静地记录着。
直到太阳即将落下,还有一丝余光时,钟情这才怅然地转过头,看向一直安静站在自己身边的布尔库特,问:“你不去玩会吗?”
布尔库特摇摇头:“饿不饿?”
钟情感受了下,的确是有点饿了:“要去吃个饭吗?”
“等梅姐和陈队来了一起。”
钟情忍不住劝:“你也玩会吧,估计还有一趟了。”
“行。”布尔库特终究没熬住诱惑,“那摄影机……”
“交给我。”
布尔库特快速去弄了个单板,等车子把梅姐和陈队一起重新送上沙丘。
钟情坐上车,车子在离滑沙区不远处带着钟情。
钟情架好摄影机,对准布尔库特的身影。
布尔库特抱起沙板往坡顶走,步子轻快,像终于回到自己熟悉的地形。
余光从侧面落下来,把他背影拉得修长。
钟情看向镜头,布尔库特站到沙梁顶上,回头朝她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下一秒,他顺着沙坡冲下去。
沙板贴着坡面滑开,沙粒被掀起一串细亮的尾流。
布尔库特的身形稳得像练过一样,重心微调,风从他侧脸掠过去,黑发被吹得在阳光里跳动。
钟情一路跟着他的速度移动镜头——
滑落的轨迹、扬起的沙雾、饶是夕光已昏暗,但钟情眼里的他,仍是被镀了一圈金的侧影。
布尔库特滑到坡底时,整个人带着一点冲过来的惯性,鞋底陷进沙里。他抬头找她,远远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笑,耀眼、年轻,又有点得意。
钟情没放下机子,只是让镜头对准他。
夕光在他身后彻底落下,钟情放下镜头,抬头对上了那双昏暗中灿若星辰的眸子。
*
四人找了家沙漠附近性价比很高的店吃烧烤和馕坑肉。虽说已经是晚上九点,店里却依旧热闹,满是烟火气。
钟情吃得不多,很快便停了下来。
只在一旁浅浅笑着,听布尔库特和陈砚川给梅姐讲新疆的故事、美食和风俗。
隔壁桌人多,吃到兴起便开始玩行酒令,不时爆出一阵大笑。钟情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北京的夜也热闹,可那里的人步子太快,心思太重,都忙着生活、忙着竞争。
可在这里,只有最简单的聊天,大家笑闹随意,没有心机,也不带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