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脑子里浑浑噩噩,全是婶婶那句诛心之言、森吉德玛冰冷离开的背影、以及母亲可能因此对她产生的更深误解。
她用钥匙打开门,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玄关的灯暖黄地亮着。父母显然还没睡,听到动静,从客厅沙发上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安。
“袁袁……”母亲上前一步,声音小心翼翼,“……你婆婆她……没怎么样吧?麦麦她们……走了。”
父亲也搓着手,一脸懊悔:“你婶婶那是急糊涂了,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我们代她跟你道歉……这事儿闹得……”
看着父母小心翼翼、甚至带着点讨好和歉意的样子,袁袁满腹的委屈和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心酸。她能怪谁呢?怪父母摊上这样的兄弟妯娌?怪他们不够强势没能拦住婶婶的口无遮拦?
她无力地摇摇头,声音沙哑:“没事了……妈,爸,我累了,先去睡了。”
她甚至没有勇气问叶贻方回来了没有,在不在家。她逃避般地快步走向卧室。
推开卧室门,里面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叶贻方靠在床头,并没有睡,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显然没有看进去。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她。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
袁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婆婆到底跟他说了多少,又是什么样的语气。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想道歉,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任何语言在那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叶贻方也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有疲惫,有审视,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沉的思绪。
最终,他先移开了目光,淡淡地说了一句:“先去洗个澡吧。”
没有质问,没有安慰,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距离感。
袁袁如蒙大赦,又倍感失落,低低地“嗯”了一声,逃也似的钻进了浴室。热水冲刷下来,混合着无声的泪水。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森吉德玛回到家中,积压的怒火与鄙夷确实需要宣泄。她同样拨通了叶立方和Emily母亲的视频电话。屏幕亮起,她优雅的眉宇间难得染上清晰可见的愠怒。
“……简直是不可理喻!愚不可及!”她的声音带着冷冽的锐气,“那种话居然能说得出口!将贻方和胡烁相提并论?将我们叶家与胡家混为一谈?简直是荒谬绝伦!”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语气中的厌恶毫不掩饰:“还有那种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竟然能说出那种话!把我们叶家当什么了?把贻方当什么了?样板房吗?还想有样学样?简直是……”
她毫不客气地宣泄着对袁家人恶劣印象,每一句都带着居高临下的鄙夷。
“……我现在甚至怀疑,当初袁袁那件事,是不是也是……”她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眼神锐利地扫过屏幕里的两位听众,“贻方就是太负责任!有时候负责任过头就是傻!”
叶立方试图缓和:“妈,您别气坏了身子,袁袁是袁袁,她和她家人不一样……”
森吉德玛打断女儿,但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丝,“袁袁那孩子,至少知道羞耻,知道着急,今天还试图阻拦她那愚蠢的婶婶。但这改变不了她出身的家庭就是如此目光短浅、行事荒唐的事实!”
这时,一直安静听着的Emily母亲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温婉却自带一种沉稳的力量:“德玛,那种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界和思维方式就是这样,计较不来。只是这背后的家族拖累,贻方往后怕是少不了要费心。”
这话说到了森吉德玛的心坎上,她揉了揉眉心:“唉。我已经让律师把贻方之前做的资产配置改了,只留素素的名字。那个袁袁,防着点总没错。”
她说到这里,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屏幕里的Emily母亲,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感慨和对比下的遗憾: “所以说,老姐姐,还是我们这样的知根知底好。想想我们两家,从父辈在西南联大啃着杂粮馍馍、在防空洞里做学问时起,这份情谊和信任就扎下了根。几代人下来,彼此什么品性,什么风骨,都清清楚楚。”
她的眼神柔和了些许,语气也真正缓和下来:“就像Mily和贻方当年,孩子们自己没走下去是没缘分,但我们两家的交情,从不会因为小辈的事有任何改变。Mily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能力、眼界、心性,没得挑。就算现在和Jason在一起,那也是强强联合,彼此成就,绝不会出现这种……这种令人难堪的局面。”
这番对比,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在森吉德玛心中,Emily和袁袁,以及她们背后的家庭,是云泥之别。一份是历经时代变迁、沉淀了几代人的、坚不可摧的世交情谊与信任;另一份,则是需要时时提防、可能带来无尽麻烦的、脆弱且不对等的关系。
而袁袁,则被尴尬地卡在中间。她个人或许得到了一丝“略有分寸”的微弱认可,却无法摆脱原生家庭带来的巨大负面影响和信任危机。
这条由世交情谊铸就的信任鸿沟,是袁袁无论多么努力,可能都无法跨越的。这也注定了他和叶贻方的路,从一开始,就铺陈着截然不同的底色,未来必然坎坷重重。